第四十四章宛然竟是墨鱼饼

    是难产，羊水已经流尽了，但宫口一直开得不完全，坐在产椅上也迟迟不能分娩，林熙仁最后不得不动用了产钳，产妇的产道有撕裂，然而婴儿似乎正常，林熙仁特别担忧造成脑损伤。

    林熙仁仔细缝合了产道，用的是羊肠线，仁丽医馆的许多材料，都是自己制作，林熙仁每当看到树上挂着的羚羊，或者自己猎到了羚羊，尤其是小羊，就要取出羊肠，刮去脂肪还有其它组织物质，取最里层的粘膜，先用碱水泡，再用硫磺熏烤，防虫防腐，外伤手术给患者缝合，多数使用这种羊肠线，一般来讲省了拆线，羊肠线本质上是蛋白质之类，人体可以吸收。

    林熙仁费了许多功夫，将羊肠线做得非常细，而且十分注意杀菌消毒，否则缝合伤口就会容易感染。

    将分娩完成的产妇送入病房之后，林熙仁招呼了那个小姑娘过来，摊开纸笔，问道：“小妹妹，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？”

    那小女孩一脸戒备：“你问我母亲的名字做什么？”

    林熙仁：“写病历，我们是正规医馆，病人资料、诊疗过程都要存档的。”

    小小年纪，警惕性真强啊，仿佛脖颈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，好像一种应激反应。

    小女孩这才放松了一些：“我妈妈叫韩春香。”

    林熙仁记录了下来，又问：“多大年纪？”

    “四十一岁吧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叫允儿。”

    这一批人是山民，一直住在山里面的，虽然听说红巾军来了，不过因为她们住得偏僻，便没有逃亡，只是韩春香难产，需要大夫。

    林熙仁不停地写着，最后说道：“你的母亲是难产，需要住院观察，起码五天吧，你的那个小弟弟也要再看看，所以，就先都留在医馆之中吧，如果你有空呢，就留下来陪护，如果没有时间呢，我们也可以照看。”

    允儿说道：“我留下来照顾妈妈和弟弟。”

    韩春香产后很幸运地没有发生高热，然而很快面临一个问题，就是缺少奶水，婴儿拼命叫喊，也挤不出几滴乳汁。

    闵凤顺说道：“都是没喝到海带汤的缘故，身体太虚弱，没有奶水。”

    林熙仁看了多年韩剧，又在半岛生活了十年，如今她对于产妇的民间营养学护理观念也是“喝海带汤”，不再是“老母鸡汤”。

    在半岛，海带汤是堪称神圣的一种料理，因为三面都是海，海藻这种食材比较丰富，也确实相当有营养，于是产妇分娩之后，便常常是喝海带汤来调理身体，不是单纯的海带煮汤，倘若有条件，就要往里面放牛肉猪肉，或者是放一些蚬肉，具介屎的食店里也提供这道汤，林熙仁也曾经喝过的，味道确实不，尤其是加了许多的大蒜，那个味道可真浓烈。

    然而此时实在是没有这样的条件，从开京带出来的食材早已耗尽，空间里又不出产海带，林熙仁一直没摸到大海的方向，也没有太大动力去寻找海岸线，这个时候有产妇，然而没办法熬海带汤，就让人感觉有些凄凉，是那种“正常生活被打破”的伤感。

    韩春香倒是蛮坚强：“谢谢大夫们，谢谢大婶大叔，不过现在这种时候，能有菜汤喝也已经不了，这个孩子，麻烦给他一点米汤吧。”

    林熙仁对着金精丽使了个颜色，两个人便提着篮子，又到山上去“采药”。

    金精丽一边走着，一边背书：“‘蜗醢而苽食，雉羹；麦食，脯羹，鸡羹；析稌，犬羹，兔羹；和糁不蓼。濡豚，包苦实蓼；濡鸡，醢酱实蓼；濡鱼，卵酱实蓼；濡鳖，醢酱实蓼。’”

    林熙仁听得一头雾水，便问道：“这都是说的什么？”

    金精丽咯咯地乐：“是中华那边周王朝的食物。注书人一直是说，‘卵酱’指的是鱼子做成的酱，不过我以为，也可以是白蚂蚁卵的酱。”

    林熙仁登时也笑起来：“精丽啊，你的书真的读通了，看来读书真的是不能够拘泥的，这样才能够获得真实的学问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笑得非常畅快，而且你看我，我看你，都觉得对方脸上的神情有点鬼鬼祟祟的，林熙仁这一天挖白蚁窝的时候是舒服了，金精丽一段《礼记?内则，消除了她收集白蚁卵的心理障碍，起码消除了相当一部分，想到这很可能是曾经记载于典籍中的食物，林熙仁就觉得，白蚁卵其实还挺高大上的。

    在山间，林熙仁与金精丽进入了空间，先去查看陷阱，可惜没有猎物，前几天那一只疣猪实在是很大的收获，然而大型猎物也不是天天有。

    于是就只好按照原定计划，去挖白蚁的窝，这一次又是整窝白蚁都给充作了食物，如今她们捕捉白蚁的技术愈发熟练，整个流程快速了许多，除了蚁后之外，最珍贵的是白蚁的卵，林熙仁将白色的蚁卵捣烂，加了一些菜蕉粉，拍成了扁扁的饼，好像是肉年糕一样，然后到了外面，把那白色的肉饼摊在那里给冷风吹着，不多时便冻得硬硬的。

    她们又挖了一些药材，带着那一窝白蚁制品，还有菜蕉面粉，傍晚时候回到驿站中的临时医馆，具介屎看到了那一篮食物：“啊呀，居然能买到猪油啊，刚好上一回的猪油已经要吃完了；而且还有年糕，有年糕也是好的，煮年糕汤给产妇吃，或许也可以下奶的。”

    这一次推说是在前面镇上买来的。

    于是这一天便给韩春香烧了泡菜年糕汤，允儿随身带来了一小坛泡菜，当做诊费，具介屎将白色的油脂在锅里融化，先煎了“年糕”，然后添了泡菜汤和清水，就开始煮“年糕”，允儿在这里帮厨，具介屎用盐调和了油渣，捏了一点到她嘴边：“允儿啊，尝一尝这油渣。”

    允儿嚼着油渣：“大婶，真香，一股山胡桃的味道！”

    具介屎又捏了一点给林熙仁：“熙仁啊，你也尝尝。”

    林熙仁接过油渣丢进嘴里，好像嚼瓜子一样，咬得咯吱咯吱的。

    到了这个时候，林熙仁已经淡化了那种抵触感，今天她和金精丽炒白蚁的时候，有几只落到了地上，她捡起那焦脆的白蚁，就扔进了嘴里，嚼了嚼：“味道真挺好，精丽，你也吃一点。”

    金精丽也不再矜持了，大概是在心里默念着《礼记，就把白蚁吃了进去，起初囫囵吞枣，后来听林熙仁仔细描述又多么鲜美，便仔细嚼了嚼，说：“好像松子仁一样。”

    总之就是像坚果，口味很不的，难怪纪录片里的非洲人把白蚁当做美味，那可真是很勇猛，竟然吃生的，连蚁后都是生吞，当时林熙仁看着屏幕上的人用手指捏着蚁后的尾巴，一脸享受地把它就那么送进喉咙里，实在有些不忍心看了，那白亮肥大的东西到了喉咙里，是不是还会动的？在食道里乱扑腾？只是这样想一想，就让人头皮发麻，林熙仁虽然已经到了以昆虫为食的程度，不过总还是要弄熟了才能吃，吃活的让她感觉，实在太原生态了。

    不过其实可能也没什么，半岛在这方面是有传统的，从前看韩剧，《我女儿的男人们，生吃小章鱼啊，都是活着的，挥舞着小小的触手，进入口中肯定会乱抓的，韩国人以为是美味，当时自己看着这个剧情，虽然身为韩剧迷，也不由得感到头皮发麻，好像是黑暗料理啊，太恐怖了，自己是绝对不会吃的。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，晚饭煮好了，允儿将那一碗“年糕汤”端给了母亲，韩春香本来没有什么胃口，很担心自己的小婴儿，然而还是应该吃饭，于是她就用木头勺子舀了一点汤喝了，然后又吃了一块年糕，神情终于舒展开一些：“好像墨鱼饼的味道啊。”

    旁边的看护康婆婆马上说道：“那就多喝一点，墨鱼汤也是下奶的。”

    这个说法传到裴善实那里，她告诉了金精丽和林熙仁，三个人对着就咪咪地笑，林熙仁乐着说：“春香真的很有联想力，在蚁卵年糕里面吃出了墨鱼的味道。”